周韫循着声音走到竹林外头,并不打算进去,正是深秋时节,前几日才下过雨,竹叶累了厚厚一层,沤着泥土,借着檐下一点火光,还能依稀瞧见潮土。
等了一会,也不见那傻子自己出来,李梢除了掉落时喊了一嗓子,便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,莫不是摔晕过去?还是在里边和着酒意睡着了?
周韫忍了忍,一边是走进去,一边后悔,悔不该大半夜在外边练剑,悔不该在李梢第一次醉酒前来时未驱出去,现在夜间都不敢睡沉,时刻等着去拾只醉酒狐狸。
醉酒狐狸躺在地上,一声不吭,还是一身浅粉色的衣裳,在一片纯粹的黑幕里依稀可见,他挨着生满青苔的墙壁,姿势十分舒适豪迈,一腿弓起,另一条腿则架在其上,两手叠于脑后。
周韫瞧着他,道:“李梢,李梢?醒醒,起来了。”
李梢不答话,周韫叹口气,这样睡下去,肯定要着凉。俯下身去,仔细一看,却发现这人是睁着眼睛的。
...是喝傻了。
周韫下了定论,伸手轻轻松松将这人拎起,又带着嫌弃,箍着肩膀用力摆了摆,确定几次他没再沾着叶子泥巴,才放下心来,正要拽着人走,李梢却将袖子扯回来,倒退一步,紧紧贴向墙壁。
仿若..仿若谁家的黄花大闺女。
周韫皱眉,那墙脏兮兮的,正欲上前,便被李梢忙不迭地制止了。
这人蓦然奉承道:“别过来,姑娘..哦不,美、美人别过来哈。”
李梢夸人都是夸美人。
周韫:“...”猝不及防,他活了这么多年,也能被谁这样明目张胆无所畏惧地唤一声美人。
李梢临危不惧,正儿八经,义正言辞,道:“我赞你是个美人,美人素来需得自重一些,洁身自好一些,或许长郡城中对我有些小小非议,可我却绝非孟浪轻狂之人。”
若非那一股子浓厚的酒气,听这话说得,周韫差点就真信了。
听不到回答,十分自重十分洁身自好的李梢十分痛心,想来,是因为自己所言所行过于直白,怕是伤了这女子的芳心,便又温声补充,道:“我的袖子,只给未来的妻子牵...你听了也莫要难过,我未来是要娶妻的,你未来也是要嫁人的,我、我不一定娶的你,故我们还是需保持些距离,瞧你如此..活泼主动,想来以后定是不愁嫁娶,可到底是要注重些名节,贸贸然如此靠近我,教人看见了不好,我是无所谓,可...”
长篇大论,殷切苦心尚未说完,李梢只觉天旋地转,还未反应过来,就似乎被谁扛起来似悬在空中,不自觉地伸手一捞,便是绸缎般光滑的一把发。
这果然是个美人,不过...力气似乎十分大。
李梢后知后觉地一惊,忙道:“你你你快放我下来,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!大庭广众之下,你怎么能..”
“能怎么?”快步到了光亮处,周韫将肩上自哇乱叫的小狐狸放下,捏着那泛红的一张小脸,压着怒气,道:“你瞧我是哪位美人?”
李梢才落地,正晕晕乎乎地寻不着软成面条的脚,下颌忽地被钳住,便身不由已地倒过去,扑了个满怀。
这下..怕是真要负责了,他正想着,便瞧见眼前离得好近,一张气宇轩昂的脸。
李梢是喜欢美人的,她们总是穿着花纹最新怡的迭裙,眉修得细细的,描得黑黑的,面上花粉微红,眼睛则总要汪着水,宛如瓶中修建摆放得最为巧妙的花枝。
而眼前这位,浓眉,大眼,高鼻,薄唇,英俊得彷如才切开的玉石,无需雕刻琢磨,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潇洒。